Oct 27, 2014

青春与暮年



外面的世界都在发生着气候的变化,北半球临冬,南半球入夏。这些日子,旅居在北方的朋友寄信来,说是在俄罗斯的边境上,已经开始飘起雪花来,偶尔一夜苏醒,意外地望到窗外的世界被银装素裹,一时间恍若隔世。从春夏,至秋冬,节气轮换,冷暖更替,令人更能够轻易地觉察到时光的去向。

仅仅只在这里,四季依旧平常。岁月也是,始终温和柔软,日子总在左右周转,之后再一路前行,却也难得坦途。生活虽然日益紧凑,而内心却愈趋慵懒闲淡,和少年时的神采志气互相告别后,彼此越去越远。前进的步伐变得更加缓慢,周围的景色看来也平凡无趣,有时更被些许不知不觉的假象所迷惑,仿佛陷入泥沼里,被拘束了手脚,再也难以一跃而起。

生命似一条大河,一直串行不息,从微末细小的源头,到不断交汇聚拢的水流,纷纷落入的雨水,又有中途离别而去的支流,一次次相会,一次次分开,纷至沓来地遭遇,历经缤纷的世故和故事,漫漫远涉后,直至到达大海,获得某种圆满。这趟旅程,无论在意的是过程,还是结局,都不会是轻易的。

大概在十四岁的时候,我还在北方沿海的一座小城念着中学。学校操场的一处角落,栽着一株巨大的花树。那时学识浅,并未考究那是什么树。只记得它在春末,大约在清明将至谷雨时分开花,像似默默地积蓄了整年的力量,尽然能够在夙夜之间,绽开满树的白花,彼此簇拥怒放,热烈不已。短短数日,一到初夏,满树花朵就纷纷凋谢,犹如落雪铺满一地。那时江南有梅雨,稀稀落落地,没几日就将花瓣都烂入泥里,闻起来最有时节的气味。到白露时,绿叶开始败黄,每到放学时,正值夕阳一斜,如若正好风过,枝桠摇曳,满树金光闪耀,分外威武,又不时被风带走几片落叶。到初冬后便整个落完了,只剩一堆看似濒死的枯枝。那些年,江南无雪,整个冬季里,那树木都形容枯槁,惨淡萧瑟。却到来年雨水一过,枝头绿芽新生,整个又像从冬眠中活过来乐。

这是一棵树木的生息荣辱,一年一轮回,岁岁不尽。我认识它时,它已到暮年,只是比起我来,大概还能长寿得多。于是,那年还在青春期里焦虑疑惑的我,时常站在那棵树下,看着四季不同的光景,想起一株一生不将行动的草木的活着的意义。

我曾想过很多为什么活着的企图或目的,这大概是每一个曾在青春期的孩子,都曾经历的哲学的起源式的思考。实现自我,完成价值,这些看似能够解释一切的正确答案,在相当长的一段生活经历里充当了比情感,物质都更坚实的支撑。却又在年岁的更迭中被反复检阅,直至自相回避。这是现实的惨烈,这个世界自有一套磨练人心的方式。


东方的大河,与西方的大树,是彼此文化中对生命的比喻。自然界的万物存在,或许就是为了繁衍,和生息。而我们,则需自省内心,发现一种各自自知的强大支撑,这将比任何质化或形式的存在,都更能够对生命尽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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