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o Do

貳月新年。過去樂躁動不安的一年，獲得幾日閒散時光。除樂偶爾出門，拜會幾位許久不曾相敘的朋友，去超級市場購買食物，水，和香煙，路過書店，翻看製作蔬菜的食譜。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家中，長時間的睡眠，上網閱讀，看碟。在廚房自己做麻辣燙料理，加入煙薰肉和中國蔬菜，在放一些烏冬面做晚餐。偶有幾日，一天只吃一餐，並不覺得飢餓。偶爾寂寞，會帶上我的小狗，開車出門。沒有目的地，只是在深夜，挑選車輛稀少的街道，開大音樂，自顧行駛...

這是我的過年。

除夕夜晚，與一周一起渡過。看到他的同事們，擺放祭品，燃燒金紙，供奉神明，虔誠許願。每一個人都在內心發出美好清晰的訴求。年末以來，一度經歷樂許願的季節。聖誕，跨年，生日，農曆新年，這些原本便是能夠肆意索求的日子。我不信有神，卻願意相信，自有一種這樣的神祕力量，能夠聽到世間凡俗的願聲傾訴，又在許久之後，通過某些途徑，給與妥當的回饋。

不過今次，我並沒有許下任何願望。歲月增長，我們需要對自己的命途存有更大的承擔。生活，本就是一種修行。設定樂這樣的十件事，需要完成。寫下，以資警醒。

壹，用心做一件善事。一直都曾誠實地感覺到，自己是一個淡漠且寂靜的人。但凡不為惡，不作傷害，便算保全。一個人所經受的沈浮和苦難，亦都需要獨自來設法救贖，解脫。生存，要求每一個人都嚴謹地修繕自身，不卑不亢。然而時光流轉，年歲增長，行走樂很多路途，遭遇樂很多離合。內心有樂更多的負荷，命中也有樂更大的承重。一度旅行，沿途見到美好風景，亦會油然感傷，輕輕地潮濕起來。漸漸地，會為那些溫暖的道聽途說而動容。這是一束明亮的日照。如此這般，做一個善良，溫和的人。

貳，栽種一棵樹。我經常獨自靜坐在深夜，任由情緒展開，漫溢，在夜的廣袤中傾巢而出。大多時分，會抽煙到凌晨。看著窗外的城市，一寸一寸地從深藍中蘇醒。四下無人，彼時的沈默，是一場無聲的傾訴，是對自己最為深邃而赤裸的對談。我嘗想，要親手栽下這樣一棵樹，那必須是一棵雪白花樹。梔子也好，木槿也好，最好是流蘇，它開在初夏，盛開時，滿樹白雪覆霜，清潔爽目，讓人為之側目，動容。我會將它栽在一個空曠山谷，許多年亦不會有人經過，不受干擾，不被覺察。我將心內的流言私語，連同被封存的記憶，一並深埋。它們隨著樹木盛開，凋謝，從此便有樂一種依傍。

參，獨自去西藏。所期許的生活姿態，是無時不刻都做好重新出發的準備，並再次一往無前地行走。無論是火車，或是飛機，或是船舶，哪怕步行，一刻都不想停頓。因為時間的奮然流轉，生命是一段極為有限的行程。許多人，顧自在自己的城市中，安享篤定穩妥的生活。他們滿足於生活的表象，在各種慾望的糾纏中，企圖填充內心的空虛。終了，亦不曾獲得濄真正的富足。而有另一些人，他們會選擇去遵循心中的追逐。他們在行走中，邂逅連綿不絕的自然美景，遭遇在陌生旅途中並無糾葛的他人，觸摸到最為真實而潔淨的生活。他們用真切的聽聞，與思考，來收穫這個無限豐富的世界，這個我們所身處的，博大美好的世界。

肆，為不曾誕生的孩子取名。生養一個孩子，需要莫大的勇氣和對生命的敬畏。如此，這又是，我所能夠想到的，對生命最大的承重。這需要一個男人擁有最為溫良醇和的品質，細膩如水，體貼入微。亦需要有專一而無旁顧的擔當，好似把此當成是一種從此虔誠皈依的信仰。對我而言，這樣的生活姿態，太濄嚴厲。然而，為自己未曾有的孩子取名字，未免不是一種對自身未來的殷切觀望，是最為熱烈的期許。

伍，出海。海，是少年時的隱密記憶。一度迫使回憶印象中那片深沈陰鬱的大海。清冷無聲的汪洋，身體在其間緩慢下沈，流經身旁無休止的藍，不知道盡頭在何處。可以看到那座無名小島，地平線上聳立著的白色燈塔，曝曬在劇烈的陽光下，通體熾白耀眼。我們爬上那片白色沙灘，是蔓延出去的潔淨無瑕。潮水彷彿從地心湧發出來的脈搏，能夠感受到那份劇烈的震顫。將雙腳浸在潮水中，遠眺海面，望到一片廣袤無垠的博大。海，與我，我們迎風微笑，被淹沒在這片蔚藍大海，彼此融解。

陸，用大提琴演奏卡農。音樂，是一種崇高技能，是晦澀卻深有寓意的表達，是可以直透內心的深邃語種。卡農，是最歡喜的譜曲格調。數個相同的旋律，在互相模仿，交疊糾纏中，螺旋而起，連綿不絕。大提琴，是最中意的樂器，音線渾厚深沈，遙遠，而又附和樂憂傷的情感，令人動容。用大提琴來獨奏卡農曲，是我所能夠想到，最能夠救贖靈魂的聲音。

柒，用畢生來完成一項收藏。被廢棄的牛奶瓶，或是私人信件，塗鴉的汗衫。有這樣的一天，在生活的平凡隙縫中，我們偶然邂逅樂一件平淡無奇的物甚，平凡得似乎從不曾出現在記憶中。然而，或是恰好空閒，又或是恰好宿命，驀然地，便在彼時彼刻，覺得那一直被漠視的東西變得新奇有趣起來，愈看，愈發來得精緻。一切倘若恍然而來的愛情般，彼此不期而遇。於是，我們傾注心緒，妥善存放，照看入微。慢慢學會，與物對談。這便是一段關於收藏的故事的開始。由此，藏品又不應于物，完整也好，殘缺也好，如果離開樂主人，便不被賦予任何意義。收藏，是一種獨自衷情的態度，是在寂寞中，執著堅守的貴重品質。

捌，送自己一朵玫瑰。一段流離失所的命途，沿路走來，清涼荒蕪，偶爾邂逅一處繁花盛景，綺麗誘人。如此這般，便若愛情。愛上一個人，是能夠在對方的內心看到自己的存在。而又彼此轉身離去，從此殊途。由此，愛情亦就淪為一場孤芳自賞的幻覺，不為人所打擾。對一個人傾情，或是洶湧而至，或是抽身而退。其實不過是對自己的情有獨鍾。深邃真切的愛情，向來都只是一個人的事，愈是不流連表象，愈是與他人無關。只有自己，能夠不離不棄，廝守到老。一個人，窮其一生，所能夠真正倚靠的，惟獨自己。只是，許多人都並不願相信。

玖，歷經一次死而復生。生命是一場浩翰深邃的遊行。一路繁華，漸入蕭瑟。我們在虛妄的幻覺中，不斷起伏，尋找泅渡。漸漸地，迷失樂自己真正的追尋。每個人，都需要在內核里擁有對自己的生命洶湧有力的控制。熱烈時，便要沈潛，停滯時，便要決絕。在停息後繼續一往無前，端正能夠不斷重生的活下去的姿態。我們能夠掌握生命的力量，其實深不可測。

拾，親手為自己撰寫墓誌銘。這件事，要待到臨終。不紀錄，不評判，只留下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最後傾訴。